很多東西，在不情不愿里，就成為了記憶。——題記

這里有一片老舊的樓房，每棟樓前有一排一層的平頂。我在的這棟樓處于道路中段，車來人往的很多，并且這里隔音效果不太好有時會很吵。吵鬧之間我偶爾會望著窗外發(fā)一會呆，看著外面安靜的屋頂，它會給我一種莫名的安全感。記憶有些恍惚，往日往事仿佛老舊泛黃的黑白電影一幀幀快進(jìn)著閃過。

幾年前一個小村拆遷了，只是一個十分簡單的小村子卻承載著我最復(fù)雜的情感。人對美好事物的記憶總是很長的，更糟糕的是，離開的越長，記憶的越久，事物越美好。我在那里度過了童年的一段時光，無憂無慮。小村里那時還是泥巴路，零星分布著些小坑，經(jīng)年累月倒也被人的步子和輪子壓得實實板板的。出小村路有兩條，一條向東，一條向南。向東走路程較近但有麻煩：村口還橫著一條小河。唯一的通道是河面上僅用兩塊寬厚水泥板筑成的橋，印象中似乎還有不小的坡度。向南走就順暢多了，沿著小泥路直走到頭是一個大埂，一條真正算得上河的水緩緩流淌。河岸邊每隔一定的距離有一個水泥砌成的呈階梯狀下延的洗衣臺。每到夏天傍晚，總會有許多阿姨奶奶或端盆或提桶來河邊洗衣滌衣。直到天幕微微深藍(lán)，還會有依稀的棒槌聲。這河極清澈，像一位寬厚的老者和藹可親。大人們在下游洗衣，會游泳的小孩子在上游游泳，儼然一幅清新夏日圖。但我不會游泳，頂多坐在臺階上把半條腿伸進(jìn)小河享受享受天然的清涼，這也是極好的。這時總能看到點點大的小魚從四周游過，來咬你的腳，癢癢的很有趣。有時我用毛巾兜小魚，但每次將要成功“出水”時那些小魚總是忽然一溜煙就跑沒了，于是再兜再跑，再跑再兜，竟也樂此不?！?

幾年前小村拆遷，直到現(xiàn)在我才似乎明白為什么當(dāng)時好多人不愿意離開尤其是上了年紀(jì)的老人。真的難以言喻，就好像陪了你多年的老朋友突然說他要去遠(yuǎn)行，匆匆和你說了一聲再見，結(jié)果就再也不見。

小村剛拆完的時候我去看了，順著快要修好的四車道柏油路，一直走。走了一段忽然沒路了。就是村口那條小河??！架著水泥板當(dāng)橋的人都走了，只有它還默默地流著，就像不愿離開的老人眼里渾濁的淚，有氣無力地沖刷著周邊快蓋過它的沙土，默默地在為這個村商量最后一點盤旋的余地，或許流著就能留著。

種種期許，種種幻滅。

小河被填了，四車道的馬路也接上了，一直修，修得很長很長，長得我走的很累很累，可是小村的泥地上我也曾從頭到尾跑過很多遍，怎么就能樂的一步一跳一點也不覺得累呢？恍然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走的不再是隔了長度的路，而是隔著小村與城鎮(zhèn)、泥路和柏油路、過去與現(xiàn)在又抑或是現(xiàn)在和未來的路呢？也未可知。

一路上，我走走停停，朝花夕拾的是滄桑，隨風(fēng)而去的是時光，有著洗衣臺的河與小村的聯(lián)系也不知道從哪里就被切斷了。我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再也找不到原來的路，原來的方向，原來的腳印，原來的聲音，原來的小魚和原來的快樂了。站在十字路口我不知道小村往哪個方向去了，總之再也追不上了。我會想到有一些人面對無盡回憶的方位踮起腳神往的張望。過去和現(xiàn)實在腦海和眼前都無比清晰，我卻沒法將它們重疊。無能為力，我只能悲哀的知道小村存在的，只不過從今以后只存在我的獨家記憶里了。

誰能阻止城市化發(fā)展的步伐？時光總是要騰出一些時間給回憶的。世界這么大我想去看看，可以是說走就走的旅行。世界這么大我想回去看看，這才是最遠(yuǎn)的奢望。

在也好，不在也好；想念也好，遺憾也好。

人散落，淚散落，歌聲散落，盥印散落，我一一仔細(xì)收拾，如同向夜光杯中仔細(xì)斟滿葡萄美酒，靜靜地在思念里品享那飄忽的美感。給遠(yuǎn)去的形成和自己有一個交代，哪怕捧起的不過是陌生土地上陌生的空氣。

(徽商貿(mào)發(fā)  竇靜雅）